【杨青月×杨逸飞】九霄月明逸兴飞（67）
（六十七）实验体H
“哥哥，结束了？”
鸣金碎玉般的琴音犹在阴森的森林里回荡，但杨逸飞已经听出了收尾之意，便出声问了一句。
“结束了。”
杨青月回应道，透着毫光的双眸向四周环顾一圈，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树下堆积的‘行尸’残骸，确认没有幸存——每一具‘行尸’，都被他以琴音所化的利刃枭首。
【我行杀戮之事，似乎越来越干脆了 。】
杨青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，突然想着要是回了长歌，面对自己这一身煞气，门中的长辈们会是什么反应，也许会跳脚吧，沉痛他在外面学‘坏’了。
这么一想，他眉宇间的沉凝便消减了不少，情绪也平复了许多。
“逸飞，此地不宜久留。”
杨青月道，仍自将琴抱在怀中，没有收起。
“逸飞知晓。”杨逸飞听出了兄长的意思，转头对旁边不敢出声的张月梅和司婧道，“你们不要动，我和哥哥现在带你们下来。”
“没、没事了就好。”张月梅松了一大口气，方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真切，却偏偏有琴音和生物爬行移动的声音起此彼伏，当真吓人的要命。所谓最吓人的往往是未知，也就是如此了。“这些‘行尸’，到底算什么东西？看…听上去真吓人。”
“你问我我问谁？”杨逸飞根本没多少心思理会她，“你只要记住躲远些，不要被抓到就行了。它们行动很快，我们不一定来得及救你。”
“……小门主，所以你就是要我苟好，别送对吗。”
“没错。”杨逸飞完全没给她留面子，“废话不说了。哥哥，朝哪边走？”
“随我来。”
杨青月牵住杨逸飞的一边手，而杨逸飞另一边手一探出去就揪住了张月梅，张月梅又急急拉住了司婧。一行人就这样以这种手拉手、一条走的方式前进着——黑，没办法。
谁让只有杨青月一个是有完整夜视能力的？这就是标准的一个大号带三个小号，在噩梦难度的地图艰难突围的模式啊！
作为大号、战力担当、一切担当的杨青月，只希望身后的这三只乖乖苟着，让他带队躺赢就好，但是……
——很遗憾，他的敌对方并不打算让他这么轻松过关。
“实验体H的具体位置呢？”
“实验体H已到达目标附近，程主管，是否下令进攻？”
“当然，让它快点上。”
……
快速爬行在森林中的实验体H，在之前杨青月等人待过的地方，突然停了下来。
它‘看’到了满地的尸骸，都是它的同类，而空气中依稀残留着什么人的气息，甜美，芬芳，无比诱‘人’，而且——
——莫名熟悉。
它空无一物的脑海中，突然有隐约的画面闪过。
……一个孩子。一个很可爱，娇嫩如花的小男孩。
……可是什么是可爱？什么是娇嫩？
‘行尸’没有美丑的概念，被身上的病毒同化的它，身上唯一的感情就是对能量的疯狂渴求，这是完成进化的需要。
……但是为什么会想起这个人？脑中那种莫名的渴求和疯狂，想将之摧毁撕碎的欲望，又是怎么回事？
它不知道，那是来自于曾经这个身体的真正主人所遗留下来的，过于强烈的怨恨和不甘情绪的残渣。
曾经名为‘胡郗’的男人，是不折不扣的弱者，人渣，只会欺软怕硬，只敢蹂躏弱小，哪怕在死亡之际，他所遗留下的怨恨最针对的竟然是杨逸飞，而非折磨他、让他等死的杨青月和以他为实验体、彻底摧毁了他的人格意识的程主管。
当真卑劣得可笑。
与一般的‘行尸’不同，已经开始隐隐萌发灵智的实验体H也不知道其中的关窍，便懵懵懂懂的，把这种意识残留辨认成自身的想法。
尤其，在远远地‘看到’——感应到杨逸飞之后，它更确定了。
因为……
——他‘看’起来真的特别特别特别好吃啊！
“……呼！”
杨逸飞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，再度感觉到被某种似曾相识的饥渴、而又贪婪的视线狠狠盯住，那种想要把他从头到脚、连每一寸血肉都啖食的疯狂欲望，让他浑身冰凉，难以抑制地发起抖来。
“逸飞？！”
杨青月停下脚步。
“哥哥，我好像……”杨逸飞苦着脸，心中十分委屈，“又被盯上了。”
【这些家伙干什么一个个的都盯着我不放啊！！】
小孩儿在心里尖叫，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倒霉了点。
……难道他身上真的有特殊之处，特别能吸引这些东西？
“逸飞你们躲好！”杨青月对于弟弟是百分之两百的信任，当即横琴于怀，十指扣住琴弦，快速一拨——
——“当！”
琴音若水扩散，音波所过之处，凡有阻碍之物，都必然留下痕迹，在杨青月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幅周遭环境的立体图像，而其中快速移动的某只‘行尸’，则表现得分外显眼。
“找到你了！”
杨青月十指一紧，清悠琴音瞬间尖锐，锵然如铁骑踏碎山河而来，每一响便是金戈急刺，不见血不还！
遮蔽的树木此起彼伏地倒下，被音刃削断。
已经开始有灵智萌芽的实验体H身上浮现出了某种陌生的情绪：害怕。它的同类多只有掠夺能量的本能，故而方能不惧生死向杨青月发起进攻——它们根本没有死的概念。
但是它不同，它开始怕了。
……它在杨青月身上，感觉到了足以致死的危险！
【离……离开！不要接近他！】
伴随灵智的萌芽，渐趋完善的本能在提醒它该如何应对面前的危险。哪怕它真的能感觉到这个‘危险’背后，那比什么都要甜美诱惑的‘奖励’，但是……
……死亡，就意味着一切都没有了，‘它’，也不复存在了。
个人意识的存在，让每一个生命都学会自私。
所以它开始后退。
同一时。
隐秘基地的操作室里，传来气愤的叫骂声。
“该死！”程主管在身旁的金属桌上狠狠捶了一拳，桌上装着咖啡的马克杯被震得一跳，洒出大片咖啡，“它开始产生意识了！怎么会这么快？！它不是才达到能级上限，还没有开始进化吗？！”
“主、主管，”旁边的操作员被他吓了一跳，战战兢兢道，“也、也许，它的异能提前…提前觉醒了？虽说感染者要三级才能产生意识，但意识类能力的感染者据说意识萌芽的…会比较早？”
“有这个可能。”程主管发泄过，冷静下来，开始分析，“不过意识类能力的实验体太少，数据统计还不完善，不能确定这是一般现象还是特例……不过没关系，它没有进化，诱导药剂应该依旧能对它产生作用——还不快点给它注入药剂！”
“是！”
操作员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，发送了指令。
远处的森林中，正在后退的实验体H突然感觉颈间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。
它的脖子上有一只彻底镶嵌进血肉里金属项圈，内置药剂，只要收到远程指令，隐藏的针头就会将药剂直接注入它体内，以此来刺激它体内的病毒，控制它的行动。
在个人意识彻底产生前，病毒的本能才是掌控身体的主导。而诱导药剂就是针对病毒特别研发的，能诱导病毒产生相对简单的基础反应，进而控制‘行尸’——或者说‘感染者’的行动。
实验体H的个人意识虽然萌芽，但病毒的本能依旧占据着大头，现下被诱导药剂一刺激，它顿时停止后退。对危险的恐惧统统被对‘美食’的渴望所淹没，它枯瘦的四肢在地面和树干间交错着飞快地前进，目标——
——直扑散发着‘诱人甜香’的杨逸飞！
【吃掉他！吃掉他！！吃掉他！！！】
它的脑中没有了其他的想法，只留下这最本能的饥渴欲望。
——不惜一切、吃掉他！
——感知伤痛的神经本来就在病毒控制下萎缩了，所以受伤也不要紧，手脚被切断也不要紧，只要能吃掉他！！
【吃掉他！】
抱着这个渴望，实验体H无视了被音刃切断的左脚和右臂，无视了支离破碎的身体，硬顶着杨青月的阻拦和攻击，以怪异而又快速的方式疾行突进！好不容易冲到近前，它猛然跳起，干瘪的嘴张开到最大，狠狠地咬向躲在杨青月身后的杨逸飞！
“扑哧！”
长剑切入血肉，恍如热刀切黄油，仿佛只是寒光一闪而过，就将它的头颅从身体上整个切下！
“砰。”
失去操控的残躯重重摔在地上，实验体H的头颅飞走半空中，眼看就要落下，突然——
【吃掉他！吃掉他！吃掉他！！】
无法消弭的欲望在脑中狂吼，过分疯狂的执念激活了某种尚未成型的能力，只在短短的一瞬间——
——仅剩的头颅停止下落，反而在莫名之力的帮助下，如脱膛的炮弹，飞一般砸向杨逸飞！
“！！！”
杨逸飞猝不及防，感觉到破风声呼啸朝自己而来，只能匆忙一矮身——
——森利的牙齿擦过杨逸飞的右边胳膊，刹那间就带走了一块血淋淋的肉！！
“啊！”
杨逸飞发出一声痛呼，摔倒在地，胳膊血流如注。
“逸飞！”
杨青月没想到被他枭首的实验体在最后竟还能有这种异常表现，猛然回身，就见弟弟已经倒在了地上。
“小门主！出了什么事？！”
缩在一旁的张月梅听到杨逸飞的痛呼，急忙出声询问，下意识就想往杨逸飞那里跑，却被怕她在黑暗中被绊摔的司婧一伸手拉住了。
“别跑，会摔的。”司婧冷静道，“你们那边出了什么事？需要帮忙吗？”她提高声音，向着杨青月二人问道。
“不、嘶、不用了。”杨逸飞忍着痛回绝了她，边抽气边对正在检查自己伤势的兄长说道，“哥哥，逸飞的、嘶、琴匣里、有药、和绷带。”
“逸飞，你……你忍一忍，我这就帮你处理。”
杨青月扶起他的手臂，左手捏剑指，快速点了他的穴道，止住出血。而后扯开伤口处黏连的衣物，让伤口完整的暴露出来，又飞快找到了药和绷带——杨逸飞这次带的是药粉，装在一只小巧瓷瓶里。杨青月捏开封口，将药粉小心抖出，均匀地铺散在伤口上。这药粉药效很强，同时刺激性也大，甫一接触伤口，就让杨逸飞痛得抽搐。
小孩儿咬紧下唇，死死地把叫声压在喉咙里，但剧痛带来的刺激仍自让他眼中盈满泪水，可怜巴巴的往下掉。
“乖，就好了，就好了。”杨青月见他掉眼泪，心疼得不行，但也无法，只能放柔了声音温言哄他，尽可能地加快了手上动作。“再忍一忍，逸飞，再忍一忍。”
“嗯，哥哥，”杨逸飞抽了抽鼻子，“逸飞会乖。”
小孩儿软乎乎地看着他，泪汪汪的杏儿眼里满是依恋和信重，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。
杨青月的手有点发抖。
“好……好了。”
他尽快撒完了药粉，拆开密封的绷带，迅速在他伤处缠绕了几圈，以一个利落的平结收尾。
而后一张手臂，就把小孩儿紧紧抱住。
“逸飞…逸飞，”他低声道，不知是在说服弟弟，还是在说服自己，“你会没事的，你会没事的……”
‘感染者’身上携带病毒，他见过被抓伤的柳鸣变异的模样，那么被咬下一块肉的杨逸飞又会如何？
他自信满满能保护弟弟，却竟然……
——该死！
“……哥哥，”杨逸飞唤了他一声，抬起没受伤的左手，摸了摸杨青月的脸，“别担心。”小孩儿对他挤出一个微笑，轻声道，“只是有点疼，我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哥哥，你信我。”
哪怕心里同样害怕着，杨逸飞却知道不能给兄长增加负担，把负面情绪藏得很好。
“此地不宜久留，我们走吧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杨青月起身，一手抱着弟弟，一手挟琴，扭头看了眼满面担心的张月梅和她身侧始终冷静的司婧，沉声道：
“走吧。”
……
随着他们的离开，基地的监控摄像自然切换到了其他的镜头。
至于死掉的实验体H？
——没人会在乎它。杀掉它的杨青月没有鞭尸的习惯，操纵它的程主管也只当它是可抛弃的实验材料，死了自然当垃圾扔掉，不会分给它半分注意力。
所以，无人看到。
那被杨青月切下后又愤恨地用剑斩成四块，貌似已经死得再彻底不过的头颅上，有一根根小小的肉芽，在悄然冒出。